財訊雜誌-封面故事 吳念真:世界大停電,解茫、療傷最重要
凌晨1:21 張貼者: John and Mary
日期:2009-01-17 作者:文/吳念真口述 陳良榕整理 出處:財訊月刊 322 期
這一年好像是老天爺給我們考試,考的是意志和勇氣,未來不管拍廣告、電視、電影,整個內容要溫暖,聲音要有感情,要能符合群眾內在的聲音……「療傷系」將大行其道,看看「茂伯」就知道了。
有個在銀行工作的朋友,他們公司討論對二○○九的想法時,有個人講:「我巴不得眼睛睜開就是二○一○了!」意思就是二○○九不用看了,你金融業拚得再厲害,都沒辦法彌補這一、兩年損失的東西。從來沒有看過像○九年這樣,第一個感覺是沒望了,什麼奇蹟都不用相信,你就是去拚就對了。
這次最可怕的是你發現全世界都一塌糊塗,尤其是大家的夢中之國—美國都已經慘敗到這樣地步了,那我們台灣怎麼過?以前不景氣就像是只有自家停電,保險絲壞了修一修,過沒多久電就會來,但現在是連外面都黑了的大停電,是那種這下死了死了那個感覺。
有天碰到一個朋友,簡直是電影情節,她先生在金融業,五十二歲被半強迫優退,跟日本人一樣,不敢跟太太小孩講,每天去大安森林公園,他太太朋友連續幾天看到才跟他老婆講。那樣的情境真是不堪。特別是對於五十歲左右的人,在那一剎那,在一個位子累積一、二十年然後沒有了,要他去適應這東西真的很難,教他人生如何自處?
再拚有幾年?
男人學習回家過日子
我特別憂心的是我這種五十多歲上下年紀的人,這個年紀的人遇到挫折,那尊嚴還是在的,會很悲哀。他遇到這些東西怎麼辦?有什麼東西可以告訴他?我去參加印度影展,最佳影片是《東京奏鳴曲(Tokyo Sonata)》,就是講這個。故事從一個男人失業,延伸到一群失業男人,但是每個人都還提著公事包走來走去,電話設定十分鐘自動響一次,假裝自己很忙。讓人看了心有戚戚焉。
台灣人習慣打拚,看到什麼去拚就對了。現在這麼多失業、資遣、休無薪假的,失去了目標,他們到底該怎麼去調適?這東西是未來一個大警訊。以前像我這個年紀的人常在想幾歲退休,現在在說如何停頓下來,想的是如何縮減,如何用自保的方式經營。其實我覺得也滿好的:經濟到一定階段的時候,人要不要改變自己的生命態度,第一會想到是我再拚有幾年?剩下的時間要做什麼事?
現在大家會開始檢討自己的生活態度,所以以後許多人大概會走宗教路線,不是那種燒香的,是高級知識分子會參與的,像慈濟啊、法鼓山、佛光山啦,這一批人會跑去做公益,也有人會去做想做一直沒有時間做的,現在有餘裕,我覺得也不壞啦。
這一年好像是老天爺給我們考試,考的是意志和勇氣,記得去年還在抱怨物價飛漲,沒想到現在卻「胡累累」更糟糕了。
還有未來失業的人很多,應酬也減少很多,男人全部回歸家庭,他們如何學會在家庭裡面過日子,有些人根本不會。像我的朋友李美國,他回家像個植物人,只會睡覺、玩小孩還有轉電視,其他的不會,因為他習慣的是外面的世界,回到家裡不知如何自處。他要不要學會一起玩wii,要不要學會插插頭……這類很小的事情?
經過這段時間,台灣會不會變成像歐洲一樣務實,任何東西精打細算長期使用,買好一點的大衣穿十幾年,回歸到最簡單、最單純的東西,以前建築什麼的都有所謂極簡主義,那人要不要也極簡起來。也就是說,你現有狀況生活最低開銷多少?
我媽媽以前來台北都說台北很「嘻嘩」,意思是很虛無的熱鬧,半夜開一些店,一堆人不睡在那邊逛來逛去,這東西會不會減少?像歐洲八、九點鐘店都關了,人在哪裡?都在家裡。在幹什麼?都在看書。最簡單最便宜的消費。想旅行?看電視旅行就可以。回到五○年代最簡單的看電影約會。
年度重要工作:解茫!
安人民的心
每個人生命態度不一樣,你要不要去面對生命的改變?我到底是怎樣的人?做什麼東西會讓我快樂?這個東西決定未來日子要怎麼走。我們這個年紀很多是莫名其妙考上大學,莫名其妙考上那個系,出來又是莫名其妙做這事,是在很奇怪的狀況下挑選人間路線。如果你四、五十歲還講改變是很有意思的,你四十多年才改做這件事,失敗是正常的,如果成功那快樂就是無法想像的。
聯合報在評選代表○八年的一個漢字,我選的是「茫」。茫然啊!從頭茫到尾ㄟ,馬英九也茫然啊,劉兆玄也茫然啊,誰都茫然啊!以前大家說台灣亂,我不怕亂,怕茫,亂還有方向算不錯,茫就是完蛋了。所以出現一個重要的工作,叫:解茫。可以安人民的心。
我們期待有人可以這樣,用人民懂得的語言告訴人民,狀況是怎樣?要如何因應?此刻電視打開沒有人在做這個,沒有一個及格的人,在一個及格的節目裡面告訴我們,現在如何?未來如何?我們該怎樣去面對?用的語言是老百姓能了解的。你去日本看看,電視一打開都是這個東西,各行各業該怎樣面對,台灣沒有,所以很多人不看電視。所以我說○九年也許電視是需要這類節目,療傷的、理智解決的。如果這些東西真的能做出來,就是○九年一個很好的趨勢。
有次我跟劇團朋友聊,○九年的演藝界是不是該有個「療傷系列」?有一點短暫的歡笑,或者一點情感的東西。有人講過愈悲傷的年代,愈悲傷的戲劇、電影會愈流行。所謂悲劇電影不是一定要哭多少,而是把人的內在情感呈現出來,讓人面對自己。因為一般人很忙,在那邊拚嘛,常忽略了內在的東西。現在那個忙碌的負擔沒有了,可以透過一個東西、戲劇或者文章來引他共鳴。
講富貴講豪華的沒有了
貼近小老百姓能了解的
這是明年表演藝術、電視或電影的一個很大挑戰,但也可能是契機:你怎麼用一些內容和此刻的社會情緒連在一起。這些東西日本做得很好,日本泡沫經濟下來,出現一些很務實的節目,像搶救貧窮大作戰、我用五千日幣遊哪裡……等等。你抄也可以抄日本:周休二日,全家如何用一千二百元去過一個快樂的假期。
我最近也跟工作人員講,不管拍廣告還是其他,你整個內容要溫暖,聲音要有情感,和群眾內在聲音要能match。如果你夠敏感的話,看最近的電視廣告就知道,現在看到的都是茂伯、一般小老百姓,就算找年輕人演也是學生之類的,那種虛無的講豪華講富貴的沒有了,因為那種東西在現實生活不可能。
我覺得《海角七號》是這麼長久以來,第一個電影裡頭的人物原型是大家所熟悉的。前幾年的一些電影,老實講啦,實在不曉得為什麼老是在演同性戀,這些人和我身邊的人不一樣。我的意思是,戲劇裡的人物要找一般人較能了解、能領會的。
海角的人講的話符合他們此刻心情:「他媽的台北市!」中南部的人聽了多爽啊,台北人都不知道他們有多顧人怨。還有「他媽的,Chinese Taipei」 (原文為:操!我操你媽的Chinese Taipei),我一個朋友去看三遍為了聽這句話。我說,我講給你聽好不好?但他要的就是說出來瞬間感染整個戲院的感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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